第二天一早，劉云背上自己的行軍包和兩床被褥，離開文工團。

　宋紅英哭著一定要把送到門口。

　“你快排練去吧，再哭長城都要被你哭倒了。”

　劉云無奈，就幾步路的功夫，宋紅英哭得就跟自己英勇就義了似的。

　“劉云同志!”

　好不容易走到門口，劉云看到昨天那個鄉音濃重的男孩，正站在門口著們。

　“是你啊” 劉云走過去，笑著跟他打招呼。

　“嗯，是我。” 男孩兒笑容憨憨的，把手里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包裹遞過去，一臉忐忑：“這是俺訓練時候，在山里摘的草藥，就是俺昨天跟你說的那個，我曬干了可以放好久的，不僅對跌打損傷有效，膝蓋和腰也能用，你用水泡開了，敷在上就行。”

　“這麼多，都是給我的?” 劉云看見包裹里那滿滿一大袋子實誠的心意，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

　“嗯，就是些干草，不重的，我幫你掛上。” 說完，就把包裹朝劉云的行軍包上一捆。

　重是不重，就是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，心意沉甸甸的。

　“謝謝你啊，我還不知道你什麼名字呢？” 劉云問。

　“我李鐵蛋” 男孩兒習慣了后腦勺，咧笑著，出一口大白牙。

　好吧，鐵蛋同志。

　劉云從自己背包口袋，取出那本已經背的書遞給他：“李鐵蛋同志，這個送給你。”

　李鐵蛋一看，連忙退后兩步，搖頭：“不行，俺不能要。”

　李鐵蛋大字不認識幾個，卻格外珍惜書，劉云給他的禮，對他來說太貴重了，就算一麻袋草藥換，都不夠分量。

　“你不要，那我也不能收你的禮。” 說著，就要把背上的干草取下來。

　“哎” 李鐵蛋想阻止，可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，一時為難，臉上眉都快要皺到一塊兒去了。

　“李鐵蛋同志，這本書我已經全部背下來了，現在只是把它送給更有需要的人。你平時沒事的話，除了聽廣播改善口音，也可以跟其他戰友學習，多認識幾個字。”

　一聽到學習和認字，李鐵蛋的眼睛瞬間有了亮。

　趁他搖，劉云把書塞他手里，說道：“好好學習，天天向上。”

　好不容易，把李鐵蛋送走，回頭一看，宋紅英還擱那兒哭，只是沒有剛才那麼厲害，但也泣不止。

　劉云真懷疑，眼睛里裝的不是淚水，而是海水。

　“你再哭，干脆跟我一塊兒退伍得了，我再把你領回家，給我媽當干兒。”

　“那不行，我得給我弟攢津呢。”宋紅英傷心歸傷心，理智還是在的，沒有忘了自己還有個弟弟。

　宋紅英止住哭聲，把自己脖子上的那條紅圍巾取下來。

　“你干什麼，我不要！”劉云往后退，可背著行李，作不如宋紅英敏捷。

　宋紅英力氣本來就比劉云大，一把將人拽住，作麻利的把紅圍巾往人脖子上一繞，固執的說：“云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。以后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面，我要送給你我最珍貴的禮，讓你永遠都記得我。”

　孩兒一軍綠戎裝，臉上掛著嬰兒，長而卷翹的睫上還墜著幾顆晶瑩淚珠，撇了撇，笑著和劉云揮手道別，之前怎麼也邁不開的步子，這會兒卻一陣風似的跑開了。

　劉云圍著紅圍巾，站在文工團門口，地上是薄薄的一層積雪，寒風跟冰刀子似的刮在臉上，明明雙腳已經凍得麻木了，可心里，卻到前所未有的暖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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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陸長征在火車站門口，像塊兒“妻石”，恨不得把背著行李進站的姑娘，都瞧一遍。

　大冬天的人都裹得厚實，帽子再一遮，很難一眼認出誰是誰。

　老遠看到一抹紅，陸長征視線被吸引，待看到那雙黑亮的眼睛時，他一喜，快步沖過人群。

　“云！”

　劉云抬起頭，就看到陸長征眼帶笑意的站在自己跟前，目灼灼。

　“陸長征同志” 笑著他，又問，“你不冷嗎？站在外面。”

　明明火車站就有候車室，以為會和陸長征在候車室匯合，哪想到直接在外邊就遇見了。

　“不冷，行李給我。” 陸長征不容拒絕的取下背上的行軍包背在自己上，轉頭又要奪手上的。

　劉云不讓，“這些我自己拿就可以了。”

　想到自己在保衛還存了行李，陸長征也就沒再堅持，帶著先去取了自己行李，然后檢票進站。

　劉云第一次見到60年代的火車站，一眼去全是黑的人頭和青黑的布裳，偶爾中間穿著像和陸長征這樣的，一抹軍綠。

　進了候車室，人頭攢，比外面更恐怖，別說座位，連塊空地都很難找到。

　地上到坐滿了人，走兩步，腳下不是行李就是別人的，耳邊全是各個地方的鄉音，跟陸長征說話都的靠吼才能聽見，最難的是氣味，劉云慶幸自己早上什麼也沒吃。

　好不容易找到一塊掌大的地方，陸長征把行李卸下，看劉云臉不是很好，他一臉擔憂，“哪里不舒服，要不要吃東西，我背包里有戰友烙的餅子。”

　劉云搖頭，這會兒聽到吃，只想吐。

　“你要不想吃餅子，那我去國營商店給你買。”陸長征以為是不想吃大餅，就要去火車站外面的國營商店給買好吃的，反正離火車開，還有將近兩小時。

　劉云一把拽住他，有氣無力道,“我吃不下，就是有些頭暈，休息會兒就好了。”

　這會兒的國營商店能有什麼好吃的，而且家就在滬市，那邊的資可比榆市富多了，劉云口袋里雖然揣著錢票，但這趟回家，什麼都沒買，帶著不方便不說，東西還不如滬市的齊全。

　看臉蒼白，陸長征心里著急，猛地想起臨走前小姑塞給他的東西，眼睛一亮，趕去翻行李。

　“你試試這個，看管不管用。”

　劉云抬眼一看，是一小瓶清涼油，上面寫著滬市某制藥廠生產，味道刺鼻又提神，才用了幾滴，就覺氣神好多了，胃里的那惡心，也在漸漸淡去。

　“嗯，管用！”

　終于，劉云臉上的氣在逐漸恢復，大紅圍巾下，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，又重新變得明亮起來。

　“你上怎麼有這個的？” 劉云好奇。

　“是小姑放的。”

　陸長征見都有力氣說話了，才總算松了一口氣，說道：“以后出遠門，我都給你帶著。”

　那眼神，別提有多真摯。

　劉云措不及防被到，剛想說自己其實沒這麼氣，旁邊一直看熱鬧的大娘突然笑哈哈的開口，“姑娘，你男人對你可真好。”

　“嗯”劉云笑著點頭，反正結婚報告都打下來了，他倆就差一張證，也懶得跟人多解釋他們還沒結婚那話。

　劉云覺得無所謂的一個點頭，陸長征卻是很沒出息的紅了臉，恨不得現在立刻就能飛到滬市和劉云把結婚證領了，為名正言順的男人。

　“姑娘你長這麼漂亮，肯定很多小伙子稀罕，他對你好點也是應該的......”

　大娘話匣子一開，就收不住，叭叭的逮著他們說個沒完，把劉云和陸長征好一頓夸，夸完又開始拉家常，問東問西。

　劉云難得不想說話，陸長征注意力又都在劉云上，本顧不上旁的，大娘一個人跟倒豆子似的，沒完沒了，毫也不介意冷場。

　大娘不是榆市人，是來這邊探親的，有個兒子在這邊部隊當兵，過年不能回家，就一個人提著包裹來部隊看兒子。

　看完兒子，又自己一個人坐火車回老家。老家在滬市下面的一個農村，得知他們也是到滬市下車，眼睛頓時一亮，抓著陸長征的手，就問：“小伙子，你們買的是臥鋪吧？”

　陸長征不自在的回手，剛要回答，劉云輕輕踢了他一下，搶先道：“是站票，臥鋪票哪兒那麼好買啊？我們買的晚，連座票都沒買到。”

　這年頭，想買張臥鋪票得是有單位才行，還不一定能買到。

　“我看你男人是軍吧？咋會買不到臥鋪票咧？” 大娘有些不信。

　“大娘，臥鋪票貴啊，一張就要22塊，我倆才剛結婚，要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，哪舍得買那個臥鋪票。要能買到座，我都知足了。”劉云一臉惆悵的看著中年人，繼續說：“不巧我前段時間還把給傷了，這要站兩天回去，我都怕傷口再給復發了，想想都發愁，對了，大娘，你買的啥票啊？”

　“站票！”尖銳的嗓音口而出。

　人本來還有點小心思，可一聽劉云說完，就啥念頭都打消了，尤其在看到劉云睜著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口袋的票看時，忙找了個借口，拖著行李朝別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