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積不足兩平米，沒有任何格擋板的寫字桌，很快被一分爲二。

鄭學紅大馬金刀坐下，前還掛了一張標有“主任”頭銜的工作牌。看起來比正規公司都更正規，至他們所在的寫字間，沒有哪家公司的員工是有工作牌的。

至於宋維揚和陳桃，則暫時尋了張空桌子。

“把信函先打印100份，今天下午就全部快件寄出。”宋維揚在早就寫好的稿件上，增添了辦事的地址，還特別附註一句：本辦事所屬工作人員，每週一上午將赴港城開會，辦公時間爲週一下午至週六。

沒辦法，同桌的老闆每個星期一上午要來，宋維揚只能放棄那半天時間。

陳桃立即拿起文件離開，今天的工作很忙。

跟他們拼桌的鄧新華，視線一直在往陳桃上瞄，等人都不見了才收回來，好奇地問：“劉主任，你們這個中國私營企業發展促進協會，到底是幹什麼的？”

鄭學紅說：“你都已經念出來了啊，促進私營企業發展的。”

“政府機構？”鄧新華迷糊道，“也不對啊，你們要是政府機構，就不會窮得跟我拼桌子了。”

鄭學紅端起瓷質茶杯，用蓋子慢吞吞撇浮沫，一副領導派頭，笑道：“聽說過招商局嗎？”

“我只知道有工商局，你們那個局專門負責招商嗎？什麼級別的？”鄧新華問。

“不學無！”鄭學紅鄙視道，“招商局是央企，清末李鴻章創辦的，已經有100多年了，招商銀行就是咱們招商局的下屬單位。”

鄧新華肅然起敬，立即說：“招商銀行我聽過。”

鄭學紅忽悠道：“爲了促進中國的私營企業發展，我們局就新立了一個協會。總部設在港城，華北分會設在京城，華南分會本來設在深城，結果被盛海那幫混蛋給搶了。沒辦法，深城這邊只能暫設辦事，我這個辦事主任連辦公地點都要自己租。你說我是不是倒黴？”

“招商局不給經費的嗎？”鄧新華問。

“沒給多，我得省著點花。”鄭學紅說。

鄧新華說：“沒錢你們怎麼幫助私營企業？”

鄭學紅道：“我們以諮詢服務爲主，說穿了，就是幫私營企業瞭解國政策、獲知國外消息，幫助私營企業制定管理制度，給那些陷困境的私營企業出點子。”

“哦，明白了，”鄧新華高興道，“那你幫我們公司出出點子唄。”

鄭學紅搖頭道：“不行，你們是皮包公司，靠倒賣國企產品賺錢，不在我們協會的幫扶範圍。”

“皮包公司也是私營企業啊。”鄧新華道。

“呵呵。”鄭學紅笑而不語。

……

三天之後，粵中，某縣城。

袁衛東照例巡查廠房車間，批評罰了一個懶的工人，才帶著滿肚子鬱悶回到廠長辦公室。

十年前，袁衛東還只是小小的車間主任，其所在的汽水廠負債累累。就在某次召開全廠職工大會時，袁衛東突然站出來立軍令狀，聲稱只要換他來做廠長，一年若不扭虧爲盈，就請求撤銷他黨外一切職務。

原廠長如聞仙音，立即申請調去其他單位，把汽水廠給袁衛東來管理。

袁衛東也沒有什麼獨門訣，只簡單制定了一些職工條例，比如不準在廠裡隨地大小便，工作期間嚴嬉笑打鬧，嚴工人遲到早退，嚴把產品帶回家等等。一年之後，汽水廠不但超額完國家任務，而且還佔領了當地飲料市場。

現在汽水廠已經變了遠近有名的大企業，並改名爲“泰禾飲料有限公司”，產品增加到冰糕、雪糕、汽水、棒冰、橙、香檳六大類。

可隨著外國飲料的侵，以及國產飲料的增多，還有山寨飲料的競爭，袁衛東的公司迅速陷困境。他只知道生意不好做了，卻又不懂如何扭轉局面，前後砸了兩百多萬做廣告也收效甚微。

“廠長，廠長……”廠辦主任老李突然衝進來，慌得連門都忘了敲。

袁衛東皺眉道：“又怎麼了？”

老李興道：“廠長，好消息！我們廠生產的汽水，榮獲了第一屆‘亞洲環太平洋國際飲品展銷會金獎’！你快看看吧，這是從特區發來的快件。”

“什麼亞洲太平洋什麼展銷會？我們的汽水沒去參展啊。”袁衛東迷糊道。

老李說：“是一個‘中國私營企業發展促進協會’的組織，幫我們參展的，你快看看吧。”

信封裡厚厚一疊，足有20多張紙，這種重量的快件郵費就要好幾塊錢。

最上層是一封打印信：

“致泰禾飲料有限公司（此爲手寫）：爲促進國有飲料品牌發展壯大，今年五月，本會攜全國300多種飲料，參加了在澳大利亞墨爾本舉辦的第一屆‘亞洲環太平洋國際飲品展銷會’……經來自全球30多個國家的評委一致認可，貴公司的飲料過關斬將，喜獲金獎……請貴公司派遣專員，攜帶相關證明和5萬元活經費，前往深城xx領取獎盃、獎章和獲獎證書。——中國私營企業發展促進協會華南分會深城辦事。”

袁衛東的緒一波三折，剛開始他高興壞了，但看到要5萬塊錢，他立即對老李說：“這是騙子吧。”

“廠長，你再看看其他資料。”老李提醒道。

除了打印信，還有中國私營企業發展促進協會的相關資料，以及亞洲環太平洋國際飲品展銷會的詳細介紹——這些文件都是中英文雙語版。甚至還有本屆展銷會的活流程和獲獎名單，日、韓、港、臺、菲、新、馬等地區的飲料皆位列其中，而中國大陸的獲獎飲品只有健力寶和袁衛東的汽水。

老李直接出最後一張紙：“廠長你看，這是我們的獲獎證書照片複印件。全英文的，做得多漂亮啊，怎麼可能是假的？”

確實漂亮，而且正規，宋維揚甚至給那個所謂的“亞洲環太平洋國際飲品展銷會”設計了LOGO。

看著資料上麻麻的英文，再細讀中文版的容，袁衛東終於開始迷糊，嘀咕道：“難道我們真的獲獎了？”

“還是國際大獎，爲國爭！”老李興道，“廠長，派我去深城吧，保證把咱們廠的獎盃領回來。”

“但不對啊，還要5萬塊錢。”袁衛東說。

老李解釋道：“人家文件裡都寫明瞭，他們的協會屬於半方質，自負盈虧。出國參展多貴啊，咱們總不能讓人白跑一趟。再說了，等把獎領回來，找電視臺和報紙一宣傳，咱們廠的汽水就出大風頭了，不比花幾萬塊錢打廣告強？”

“對啊，可以用來宣傳！”袁衛東猛地站起來，“快給我辦通行證，我親自去一趟特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