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春風吹遍延山,天漸漸轉暖,一綠意吐出,陳家坨鎮政府大院中的杏樹也綻放出紅的花蕾,不知不覺的,鎮政府辦公室的玻璃窗戶一扇扇都支開,再不用忍煙霧繚繞的辦公環境。
唐逸輕輕吹著剛剛揮墨而就的字帖,滿意的點點頭,指著窗外的杏樹對陳珂笑道:“紅杏枝頭春意鬧,古人說這一個鬧字境界全出,確然如此,又說寫文章,不著一字而盡得風流,文章的意境貴在而不,貴在不言中……”
陳珂連連點頭,清麗的臉上滿是崇拜,由衷的道:“唐書記,你懂的真多,字也寫得好。”
唐逸心裡得,心說這字還不是你著練出來的?這些話也是你以後教我用得,想不到我也有教育你的一天,嘿嘿。
“鈴鈴鈴”,桌上的電話響起,陳珂接起電話,話筒裡馬上響起陳達和的大嗓門:“是唐書記吧?我老陳啊!陳大炮!”嗓門之大,坐在辦公桌裡的唐逸都聽得清清楚楚,陳珂好笑的將電話遞給了唐逸。
“是我。”唐逸說話從來是言簡意賅。
“唐書記,有點事兒麻煩你,馬局的侄子被扣在了陳家坨派出所,您能不能出面說一聲,他們大事化小。”
唐逸楞了一下,馬局?那是公安局長馬鵬華了,他侄子怎麼會被扣在派出所?有些奇怪的問道:“老陳,你是拿我開涮是不?你們公安系統的事兒還不是你發句話?還得到我出面?”
陳達和恨恨道:“還不是柳大忠作梗,他發了話,小李怕擔責任,說什麼也不敢放人,哼,柳老頭真是想捅馬蜂窩呢!”又低聲音道:“唐書記,馬鵬華可是土生土長的延山人,關係網深著呢,心眼兒還小,寧得罪君子,莫得罪小人,老柳老糊塗了,趟這渾水,非淹死他不可!”說著低笑起來,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兒。
“唐書記,這事兒可拜託您啦,我可是和馬局拍窩子保證能辦了。”陳達和掛電話前還不忘鄭重囑咐唐逸,可見他對這事兒極爲熱心。
陳珂斷斷續續聽得不大明白,唐逸放下電話後問道:“唐書記,陳大炮求您辦事兒?哼,他能有什麼好事兒?”
唐逸搖搖頭,拿起電話,撥通了派出所,接替陳達和擔任所長的就是原副所長,姓李,說話伶牙俐齒的,唐逸問起況,他連忙將事始末說出,原來,每到春秋,就會有菜販子和水果販子收菜收水果,賣到城市賺取差價,這類人又被稱爲“老客”。馬鵬華的侄子就是一老客,不過他是那種沒有任何經營證件的黑客,偏偏這次來陳家坨收芹菜時遇到工商所執法隊,隊員不認識他,要扣車罰款,他不但不配合,反而態度極爲囂張,手打傷工商人員,最後被派出所抓了起來,李所長急著撇清自己關係:“唐書記,這不關我的事兒,是柳書記說我敢私自放人就追究我的責任,我,我也沒辦法啊,陳隊那兒還勞您多解釋解釋……”
唐逸掛了電話,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,對陳珂道:“走,去衛生所看一看。”據說有名工商執法人員傷的不輕,住在衛生院裡。雖然不齒馬家那位公子,但對柳大忠的作法也相當不屑,也不知道他想作甚麼?這都是對付老百姓的慣常作法,訛詐,如果真的傷得重,爲什麼不去縣醫院?
……
陳珂今天穿著淡黃的夾克,淡黃的喇叭,青春飛揚,走在唐逸邊唧唧喳喳的,進了衛生院才總算安靜下來,去找護士小夏瞭解況,在小夏的引領下兩人來到了病房區,衛生院只有幾間病房,不過乾淨整潔,環境尚算可以。
推開二號病房的門,唐逸一眼就見到了病牀上被繃帶綁得跟個糉子似,只出兩隻眼睛的傷員,唐逸吃了一驚,大步走進去,病牀邊上坐著一名面紅潤,花襖藍子,農家裝束的婦,見到唐逸忙站起來,忐忑不安的道:“唐……唐書記……”
唐逸知道肯定是被打傷的工商稽查員小陳的人,想不到倒識得自己,微微點頭,看著病牀上的傷員,臉凝重起來,這可不是作樣子的模樣。
“小夏,他傷得很重?”陳珂問跟著進來的護士小夏。
小夏“恩”了一聲,“多骨折,組織挫傷,鼻樑也被打斷了……”
陳珂唬著臉嘀咕道:“這……這也太欺負人了……”看了看唐逸臉。
“爲什麼不去縣裡徹底檢查一下?”唐逸問道,他知道鎮上設備有限,如果臟出什麼的這裡可查不出來。
“哼,去縣裡?那還不是馬鵬華說了算?”柳大忠的聲音在病房門口響起,他鐵青著臉走了進來,對唐逸冷冷道:“還是你們高,我剛剛打了電話,衛生院的驗傷報告法院不承認,必須要縣一級的醫療機構證明。”轉向小陳的人,深深嘆了口氣,道:“小張啊,真的對不起,看來這事兒難辦了……”
農婦小張有些怯懦,低聲道:“不,不就算了吧,那種人,我們得罪不起吧?”
柳大忠瞪起眼睛,想說什麼,但想起今天活時的釘子,終於長嘆口氣,頹然坐到了椅子上。
這時候兒,病房門又被人大力推開,派出所長李富強簡直是衝進來的,看到柳大忠和唐逸都在,怔了一下,隨即急急道:“柳書記,唐書記,馬建軍被縣局的人接走了,我,我攔不住啊,他們,他們還說要給馬建軍驗傷,要告小陳打傷他呢。”
柳大忠騰一下站了起來,怒目看著唐逸,氣得脖子青筋直冒,大聲質問:“你們,你們到底想怎麼樣?到底想幹什麼?”
小張臉蒼白,突然撲通跪在了唐逸面前,哭泣道:“唐書記,求求您,求求您放過我們吧,我們不告了,再也不告了!”聽柳大忠話裡,知道眼前的唐書記和縣城那幫子人是一夥兒的。
柳大忠嗓門簡直要將房蓋震翻:“唐逸,你還是國家的幹部嗎?這天下還是共產黨的天下嗎?就任由你們胡來?”
看著腳邊啜泣的農家婦人,看著慷慨激昂的柳大忠,唐逸心裡五味雜陳,默立良久,慢慢走到柳大忠邊,輕輕擁抱住他,此時此刻,他突然覺得面前這倔強的老頭兒可無比,往日對他的厭惡,突然在這一刻煙消雲散,或許,他有這樣那樣的缺點,有老派領導那劃山頭,拉幫結派的不良作風,但他骨子裡,卻流淌著老黨員那正直不阿的鮮,這樣的鮮,纔是我們黨留下的最寶貴的產啊。
“柳書記,李文和案你也是想爲他申冤是不是?”唐逸輕笑著在柳大忠耳邊道。
柳大忠被唐逸突然的親熱弄得手足無措,聽了唐逸的話翻起眼睛道:“不然你以爲我想幹嗎?哼,我到現在還不相信你真就清清白白!”說著用力推開唐逸。
“柳書記,小張嫂子,你們放心,這天下還是人民的天下,還是黨的天下!”唐逸用力揮了下手臂,斬釘截鐵的道,“我這就去縣裡,找政法委書記反映況!再不行,我就找蕭書記!我就不信了,這好好的天能換了!”
柳大忠怔怔看著唐逸,陳珂卻是眉開眼笑,喜滋滋看著唐逸,他,從來不會人失,果然是一個真正的好乾部。又過去扶起小張,在耳邊勸:“放心吧,別怕,唐書記出面,什麼問題都能解決的。”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,已經無條件信任唐逸。
“柳書記,鎮上的事兒就拜託你了!”唐逸笑著對柳大忠說完,轉走出了病房,陳珂顛顛小跑著跟上,跟在唐逸後亦步亦趨,就像一個跟屁蟲。
“我,我還以爲你會和他們一起欺負人呢。”陳珂看著前面唐逸高大的背影,低聲嘀咕。
唐逸耳朵尖,笑著轉頭道:“欺負老實人有什麼意思?欺負你這樣的壞蛋纔好玩兒!”
陳珂撅起,看著唐逸清秀堅毅的笑容,心臟打鼓似的快速跳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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