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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雅騷》第20章 安內

已經是午時初刻,張原正待向大兄張岱告辭,忽聽那倪汝玉大起來:“啊呀呀,有人吐痰!”就見張定一撒就跑,想必就是他吐的。 張岱走到倪汝玉邊問:“倪兄,哪裡有痰,趕讓人衝洗衝洗。”

好潔癖的倪汝玉一臉嫌惡地指著霞爽軒外的池水道:“方才那小子吐口痰到池裡,被一尾紅鯉魚給吞了,啊呀呀,這亭子呆不得了,一看到這池水,看到這魚,我就渾不舒服。”說罷,袍袖一甩,往天問臺那邊去了。

張原、姚簡叔等人面面相覷。

姚簡叔笑道:“這倪汝玉恐怕以後連魚都不敢吃了,至鯉魚是不會吃了。”

張原搖頭,心想:“真不知道這家夥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!挑糞灌園,那麼菜吃不得;豬羊齷齬,那麼吃不得――”

……

張原與小奚奴武陵出了V園,繞到霧橋頭的魯氏藥鋪拜會魯雲谷,魯雲谷為張原診視雙眼,確認眼疾已痊愈,又叮囑慎用目力,要長期養眼,閑談了一會,張原告辭,魯雲谷要留他用飯,張原道:“家母還在等我回去呢。”

回到家中已經過了正午,張母呂氏正倚閭盼呢,說道:“原兒,常為你讀書的那位范先生方才來訪,因你不在,就未進門,說午後再來。”

張原心想:“范珍定已查明張大春截扣租糧的事,嗯,等下看范珍怎麼說。”

張母呂氏又道:“你姐姐托人捎了信來,問你眼疾好了沒有,可是日夜惦記著呢,娘已回復說你眼疾痊愈了,今日都去西張那邊遊園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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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母呂氏今年四十八歲,一共生了五個孩兒,隻有張若曦、張原姐弟兩個得以長大人,其他三個都夭折了,張若曦比張原大九歲,和母親呂氏一樣非常疼這個小弟,張若曦十七歲時嫁給松江府青浦縣生員陸韜為妻,每年正月末都會回山拜年,陪母親和小弟住上一個多月,張原識的字都是姐姐若曦教的,姐弟之間深摯,以前的張原不怕母親,卻有點怕姐姐若曦,又敬又又怕,這份自然也深植在現在的張原心田――

今年初,張若曦攜兩個兒在山娘家住了一個多,三月中旬回到松江,四月上旬突然接到母親托人捎來的急信說張原眼睛瞎了,張若曦驚得花容失,讓夫君陸韜陪著連夜雇船從松江出發,又是水路又是陸路,五百裡路程六天趕到,陸韜三天后便回青浦了,張若曦留下陪伴患病的弟弟,直到五月初張原得魯雲谷醫治後,眼疾大有起,而張若曦兩個兒都留在青浦,也不能久離,這才辭別母親和弟弟回青浦,叮囑說小弟眼睛好了後立即報知――

張母呂氏道:“上月底我就托車馬行的人捎信告訴若曦,說你眼睛已經好得差不多了,不料今日又捎信來問,看來是沒有收到信。”

張原道:“姐姐這段日子也和母親一樣為我擔驚怕了,母親若同意的話,我想待秋涼後去松江看姐姐,還有兩個小外甥。”

張母呂氏道:“這裡去松江青浦,也將近有十日的路程,你從未獨自出過遠門,娘哪裡放心得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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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個年代,離家百裡就算是出遠門了。

張原道:“兒子已經長大了。”站直子道:“個子都已經比母親高了。”

張母呂氏笑道:“好好好,我兒已經長大了,娘心甚。”想了想,說道:“這樣吧,明年三月初七是你姐夫三十歲壽誕,到時你去松江祝壽,可好?”

張原答應了,

用過午飯,在書房裡練了半個時辰大字,武陵來報,范先生來了。 張原洗了手出去迎接范珍到書房坐定,小丫頭兔亭端茶上來,范珍等兔亭退出後便從懷裡掏出一卷薄冊子遞過來,角含笑,低聲道:“幸不辱命,介子爺請看。”卻又回手,說道:“還是念給爺聽吧。”便用輕快的語調念道:

“立佃約人謝奇付,佃得張大春水田四十畝,田畝坐落於鑒湖東,歲麥二十石、糧四十石……”

張原瞇眼細聽,眉漸漸擰起來,上月他聽母親說過,田莊一百二十畝田今年總共才收到麥租四十五石,去年收到的秋糧是六十石,而范珍收集到的證據,單佃農謝奇付一戶承租的四十畝地一年就了夏麥二十石、秋糧四十石,那麼估計一百二十畝田莊一年能收到麥租六十石、米租一百二十石,也就是說張大春每年至私吞了夏麥十五石、糧米六十石,現在的市價一石米值七錢銀,張大春一年就要從張家鑒湖田莊的一百二十畝田租中私吞五、六十兩銀子――

張原很是憤怒,他父親張瑞在外辛辛苦苦一年下來也就是六十兩銀子寄回家,這家奴張大春每年克扣也有這麼多,真是欺人太甚,張家的田租有一半飽了張大春的囊,而且更可惡的是,張大春與那些佃戶訂了兩分契約,私下的那一份田主竟然是署他張大春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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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原平靜了一下心,問:“范先生,這四家佃戶的秋糧比夏麥都多出近一倍,這是何故?”

范珍暗暗點頭,張原心思很細,答道:“近年來,鑒湖那邊的田都已經開種兩季水稻,每年秋糧產量幾乎翻倍,而張大春為爺家收租帳面上依舊按一季稻來收,那多出的一季糧租就全歸他所有了,這家奴著實可惡,介子爺意如何置?”

張原沉了一下,說道:“我先將此事稟明家慈,張大春投在我父門下也有十五年了,家慈應該會給他一次悔過自新的機會,若不知悔改,我必嚴懲。”

范珍已經聽說了上午V園聽戲時張汝霖賞識張原的事,更確信自己眼沒錯, 張原一定能出人頭地的,說道:“介子爺有何吩咐盡管說,范某無不盡力。”

張原道:“好,多謝范先生,范先生先到前廳坐,我去向家慈稟明此事。”

張原將范珍送到前廳,便回到院,到南樓去見母親呂氏,將范珍收集到的張大春私吞田租的證據說與母親聽,大丫頭伊亭也在一邊,伊亭心道:“爺果然開始查治這件事了,就不知道爺能不能對付得了那個張大春?”

證據確鑿,與心中原有的疑暗合,張母呂氏氣得雙手發抖,好一會才問道:“原兒,你打算怎麼辦?”

張原道:“押送府問罪,退出這些年私吞的租銀。”

張母呂氏為人慈和,心下不忍,說道:“先好言說說,他若肯退出私吞的租銀就不要治他的罪,張大春也有妻小呢。”又補充道:“就讓張大春還近三年來克扣的田租,遠的就不要追究了。”

張原就知道母親會這麼說,可是你與人為善,人家認為你可欺,吞進去的銀子隻憑好言相勸要他吐出來,那是極其困難的,說道:“兒子明白了,會給張大春一次悔過自新的機會,若他拒不承認,不肯悔改,那就按兒子說的,送府問罪。”

張母呂氏不無擔心道:“我兒年,要不等你父親明年回來再追查這事吧。”

張原道:“母親放心,兒子已經人了,如果這點家事都置不了,以後如何自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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