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"五年轉瞬即過。

寶慶三十七年的夏天，伴隨著一聲驚雷，悄然而至。

傍晚，天氣悶熱。

蘇州李知府的後門吱呀一聲打開，一個形婀娜的婦人，迅速鑽進馬車，此婦人是李知府最寵的小妾許氏。

綠丫鬟機靈的四下看了看，跳上馬車，與車夫耳語幾句。

半個時辰後，馬車在一窄巷口停下。丫鬟扶許氏下車，步行了數百米遠，兩人鑽進了一宅子。

剛宅子，許氏傻了眼，近十米長的隊伍排出了正屋。婦人咬了咬牙，不敢張，默默的站在了最後。

三更已過，才終於到了。

年輕的夥計笑意盈麵，低聲道：“這位太太，請跟我來！”

繞過正廳，走過長廊，穿過假山流水，在一間小小的屋子前，夥計止步。

“太太貴姓？”

“姓許。”

“家住何？”

“柳家巷子口。”

“稍等。”夥計簡單問了問，便進去通傳。

許氏瞧了瞧四周，暉暗一片，氣氛忽然變得詭異，有種讓人說不出來的覺。

綠丫鬟似乎也察覺到，一把抓住許氏的胳膊。

“太太，金大夫有請！”

片刻，夥計去而複返。

許氏長吸一口氣，推開丫鬟的手，走進了屋子。

屋中布置十分簡單，隻一桌一椅。

桌子後麵，一黑人蒙著麵紗端坐，深邃的雙眸不帶一的看著。

許氏打了個哆嗦，形優雅的坐下，輕咳一聲，道：“金大夫，我……”

“手！”冷清的聲淡淡響起。

“你是的！”

傳說中能將人起死回的金神醫，居然是個的，而且聽聲音還很稚。許氏挑眉，一臉的不可置信。

蒙麵人抬了抬眸，一言不發，隻將三跟手指扶在脈上。

“脈相表麵看是寒帶下，月經不調，宮冷不孕。實則……”

“實則如何？”許氏一臉張。

蒙麵人輕輕一歎，道：“我且問你，你是否有每晚飲燕窩的習慣？”

許氏連連點頭：“你如何得知？”

“那燕窩裏加了量水銀。日日食用，自然不會有孕。倘若我診得不錯的話，你如今的葵水經量稀，行經天數漸短，澤紅豔。即便僥幸有孕，孩子也保不住。”

許氏大驚失，撲通跪倒在地。

“神醫，神醫，求求你救救我，一定要救救我。”

蒙麵人不聲看著：“你可知我行醫的規矩。”

“知道，知道，替神醫做一件事，事，病好！”許氏打聽的很清楚。

“既知道，我便替你開藥。三月後，你毒去，半年後，必有孕！”

許氏心頭大喜，忙道：“神醫要我做什麽？”

蒙麵人黑亮的眼睛閃過芒，聲音清潤如珠。

“李知府的傻兒子與顧府六小姐結親一事，你讓它不了。”

四更已過。

隨著最後一個病人的悄然離去，宅門重重落下，夥計們開始灑掃庭院。

暗夜中，月娘拎著食盒進屋，“小姐，用些清粥吧，累了一晚上了。”

顧青莞早已褪去黑，解下麵紗，正在燭下對著幾張藥方擰眉沉思。

被月娘一打斷，索收起藥方，就著幾個致小菜，狼吞虎咽起來。

用了幾口，顧青莞似想到了什麽，問道：“福伯可有信來？”

月娘搖頭：“哪有這麽快。北直隸離蘇州府這麽遠，一來一回要個把月。福伯這回是去開分鋪，沒有個半年，隻怕難以回來。”

“是我著急了！”

顧青莞淡淡一笑，清秀絕的臉上，出幾許恍惚。

一晃五年了。

五年來，明麵上依舊是顧家癡癡傻傻的六小姐，暗下卻已經是南直隸遠近聞名的神醫。慶堂穩穩的在南直隸站穩腳跟，日進鬥金。

沒人知道，這五年是如何熬過來的，隻有自己知道，一步步走得如履薄冰。

月娘見小姐出這樣的表，便知道又想到了過去，忙道：“小姐，該回了，一會天就亮了。”

顧青莞揚起角，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
淩晨的街上，空空。

年輕的車夫穩穩牽著韁繩，馬車緩緩而，隻發出細微的聲音。

顧青莞把頭靠在車壁上，閉目養神。

“小姐，李知府上的親事，咱們該如何推去才好？”

顧青莞眼睛未睜，笑道：“不出十天，這事便能解決。”

月娘喜道：“小姐，當真？”

“千真萬確。”

“小姐是如何做到的？”

“知府最寵的小妾許氏，被正室在補品中下了水銀。我替看病，替我辦事，錢貨兩清。”

顧青莞說得極為輕鬆，月娘心下卻一片清明。

小姐看病不收錢，隻讓病人替做一件事。這事或大或小，或易或難，全看病人是誰。小姐能將許氏引來，定是花費了幾番心思，頗費了一番周折。

月娘一想到此，秀氣的臉上浮上怒：“小姐，咱們這些年深居簡出，逢年過節連個麵也不敢，偏還惦記上了，一心想把小姐推進火坑，真是好狠的心啊。”

顧青莞知道月娘口中的，正是父親的續弦華郡主。

淡淡一笑道：“眼中釘，中刺，自然是早點除去的好。”

月娘輕蔑道：“那也得看有沒有這個本事。”的小姐早已今非昔比了。

顧青莞角一勾，換了個姿勢。還未等坐穩，馬車重重頓了一下，兩人撞到了一起。

簾子忽然被掀開，一把長劍橫進來。

“下車！”聲音低沉渾厚，不帶一溫度。

月娘撲到顧青莞上，聲道：“你……你想……幹什麽？”

“下車，再廢話，命不保。”一張俊臉進來，無一表。

月娘忙將鬥篷披在小姐上，像護小一樣的護著。

下了車，四下一看，馬車被十來個黑人團團轉住，趕車的陳平已被人製住，脖子下橫著一把明晃晃的刀。

月娘心裏咯噔一下，暗道不好。

陳平原是鏢局武師，因替老母治病，求助於小姐。小姐見其武藝高強，遂花錢雇了他。以他的手，十來個蟊賊不在話下，此時卻被人一招製伏，連個警示都未發出，可見對方非同一般。

顧青莞伏在月娘懷裏，眼底的餘掃視一圈，目落在一玄錦衫人上。

此人頭頂墨玉綰發，腦後墨發輕垂，雕塑一般的五，劍眉長飛，皓月薄，臉上帶著一抹的笑意，手裏搖著把折扇，一派富貴公子的模樣。

居然是他？

顧青莞心裏神一凝，將頭深埋進月娘懷裏。

月娘隻當小姐害怕，抱著一不敢，厲荏的瞪著眼睛。

“爺，車來了，小的扶您。”

男子長長一歎，幽幽道：“阿離啊，你竟讓爺坐這樣的破車，你可知道，爺這輩子坐得最爛的車……”

“比起前十輛，這車已經是……要不，爺再堅持堅持，阿離再去找！”

男子眉頭一挑，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微微瞇著。

“算了，爺將就罷，阿離，扶爺上車！”

男子大遙大擺的從月娘跟前走過，肩時，忽然頭一偏，目看向懷中之人。

“喲，這誰家的小姑娘，深更半夜的不睡覺，在街上晃？來，給爺瞧瞧！”

男子似笑非笑，好整以暇的看著顧青莞。

敢調戲我家小姐，陳平怒意浮麵，用力掙紮了兩下，卻被人死死按住。

月娘心一拍，忙轉過，用背遮住那道灼人的視線。

顧青莞不聲的把荷包拽在手裏，心裏計算著這裏頭的份量夠不夠放倒二十條壯漢。

如果放不倒，是否可以擒賊先擒王。據所知，此人應該手無縛之力。

不等青莞再想，阿離催促道：“爺，時間不早了，天就快亮了！”

“無趣無趣！”錦衫男子橫了青莞一眼，嬉皮笑臉的從懷裏掏出一塊金子，朝月娘腳下扔去。

“爺貴，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。”

錦衫男子扔下無頭無尾的一句話，被人扶上了馬車。

喚作阿離的男子回過頭沉聲道：“這金子足以買下馬車，你們且走吧——放人！”

陳平一聽，如聞大赫，掙開左右兩側的人，彎腰撿起金子，朝月娘遞進個眼，護送著小姐衝進了夜中。

顧青莞握的手，一點點鬆了下來，秀眉卻蹙得更。

阿離上車，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，皺眉道：“爺，這車裏有子藥味。”

“什麽狗鼻子，爺隻聞到了人上的香味。把夜明珠拿出來，這車裏黑漆抹烏的，爺不喜歡！”

阿離從包袱裏取出兩個拳頭大的夜明珠，車裏頓時亮堂了不。

玄男子環視一圈，倒吸一口涼氣。

寬敞的馬車裏，鋪著波斯地毯，車壁用錦緞繪花草為背景，花草皆為金葉，寶石花心，巧奪天工。角落裏，擺著兩隻冰盆，白玉鏤空鼎中，燃著上好的檀香，嫋嫋而升。

怪道一上車，便覺得舒坦無比，原來這車外頭看著不甚起眼，裏頭別有天啊。如此奢華，隻怕連京裏王爺的坐駕都比不上。

男子兩條秀眉擰作一團，凝神聽了聽，道：“下去看看這車軲轆上套了什麽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