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喬原本打算,等過了老夫人壽辰這件事,便陪著芊芊四下逛逛,個空去尋元瑛。本就是個東奔西跑坐不住的人,這些日子悶在府中,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,簡直都快要悶出病來了。
可誰知轉過頭第二日,梁嬤嬤就找來了同提過的先生。而且還是兩位,一個負責教文墨字畫,另一個則教琴、棋。
云喬得知接下來的日程之后,午飯都險些沒吃下去。
“嬤嬤,這會不會有些多了……”云喬難得反駁一回梁嬤嬤的安排,“我怕是顧不過來。”
近來梁嬤嬤對的態度化不,但在這種事上,卻是從不會輕易讓步的,正道:“這些,都是世家閨秀們自小開始學的。姑娘你起步本來就晚,若是不勤勉些,要何年何月才能補上?”
云喬著袖,有氣無力道:“就一定要補上嗎?”
業有專攻,自小就沒怎麼過這些,隔了十幾年想要趕上那些個貴們,談何容易?
“姑娘不要任,”梁嬤嬤讓人開了錦盒,將其中那架古琴給云喬看,“這可是前朝的焦尾古琴,殿下特地讓人送來的。”
云喬這回徹底沒了話,也不掙扎了。
按著梁嬤嬤的安排,云喬白日里幾乎沒什麼閑空,更不可能出門,只能將宮中送來的點心轉送給元瑛,順道言明了自己的現況。
隔天,元瑛就上門來了。
因有客造訪,云喬總算是得了半日的假,扔下寫了一半的大字,如釋重負地往花廳去見元瑛。
“你這日子過得也太……”元瑛又是無奈又是好笑,“難為你怎麼熬下來的。若是換了我,足不出戶就夠難熬的了,還要整日學這些。”
云喬在面前也不必裝什麼端莊,長長地嘆了口氣:“別提了,還是說點有趣的吧”
“要麼我給你講幾個近來聽的笑話?”元瑛逗了一回,琢磨了會兒,低聲音道,“朱雀街那邊的坊市近日來了不西域來的胡商,帶來不新奇的玩意,聽說還有善歌舞的胡姬,熱鬧得很……”
“你想去看?”云喬也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。
“橫豎閑得無聊,湊個熱鬧也無妨。”元瑛沖眨了眨眼,“要不要一道?”
從前在平城時,云喬也是個新奇事的。
畢竟不是那種自鎖在閨中的大小姐,時起做生意,爬滾打慣了,行事也沒什麼忌諱。
但今時不同往日,云喬咬了咬:“嬤嬤不會同意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元瑛挑了挑眉,卻不知該說什麼好。
眼前的云喬讓覺著陌生,早前那灑的勁兒仿佛被磨掉大半,更像是并不喜歡的那些閨秀,言談舉止想的都是“規矩”。
但也知道,此事怪不到云喬上。
裴承思給的份將拘在府中,邊日夜陪著的是梁嬤嬤、先生們這樣的人,潛移默化,有些改變是在所難免的。
兩人有這樣相對無言的時候。
元瑛雖沒說出口,但云喬也猜到了的未盡之意,晃了晃神,心中霎時涌現說不出的滋味。
元瑛有些懊惱,正琢磨著該怎麼補救,云喬卻搶先開了口。
“梁嬤嬤今日告了假,午后便會離開別院,”云喬剛開口時還有些遲疑,但很快就拿定了主意,“下午練完琴,等傍晚可以出門。”
元瑛舒了口氣:“總悶在府中也不好,偶爾出一回門,只當是散散心。”
云喬已然盤算妥當:“這回不便用府中的車馬,得勞你在角門等候,借我們搭一回車。”
兩人就這麼商定,倒是芊芊有些遲疑,在元瑛離開之后提醒道:“云姐,這樣會不會不太好?等梁嬤嬤知道了,怕是要……”
份擺在這里,梁嬤嬤就算再怎麼不滿,也不可能將云喬怎樣,但必然會如實回稟裴承思。
“我都聽他的話,學了這麼些不喜歡的,偶爾出格一回也沒什麼吧?”云喬從沒見過裴承思怒,也不覺著這事值得他大發雷霆,“他就算知道了,八也就是訓我兩句,又或者罰我多寫幾張字。”
“罰就罰吧,再不出門就要悶出病了。”
午后梁嬤嬤離府后,云喬先是規規矩矩地學了琴,等到傍晚,翻出自己先前穿過的男裝來。明香勸了兩回,見執意如此,也只得讓步。
元瑛早就在附近等著,等二人上了車,慨道:“許久沒見過你這副裝扮了。”
云喬這男妝扮得輕車路,夜掩映下,倒真像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公子,只要不湊近了細看,倒真不大能看出端倪來。
長安夜市繁華熱鬧得很,到底是京城,滿是各地來的新奇玩意,看得人目不暇接。云喬已經足有月余未曾出過門,如今看什麼都覺著順眼,若非拿不了,怕是能買不東西回去。
捧著包脯,隔三差五還會從芊芊那里撈片梅子姜,眉眼間盡是笑意。
芊芊原本還有些顧忌,見云喬一掃近日的郁,難得這般高興,倒是覺著值了。
“這里面,就是近來頗負盛名的胡姬館,”元瑛站定了,神躍躍試,“要不要進去看一眼?”
館中的歌舞取樂聲傳出,雖聽不真切,但也能辨別出與中原這邊的曲風相去甚遠,依稀帶著些異域風。
云喬有些心,但又有些遲疑。
躊躇片刻,看了眼周遭來來往往的人群,仿佛混其中也本不會有人在意,輕聲道:“既好不容易來一回,那就看一眼好了——就一眼。”
只是還沒來得及抬腳,便聽見里傳來一聲尖,隨即便是聲。客人們急匆匆地往外,里還念叨著,“殺人了、殺人了……”
云喬原本的懶散瞬間褪去,攥著芊芊的手,避讓開來。雖是個好奇心重的,但并不會去湊這種熱鬧,當即想的便是越遠越好。
元瑛變了臉,估著時辰開口:“不早了,先送你們回府。”
被這事一攪和,云喬也沒了閑逛的心思,應道:“好。”
三人離了繁鬧的夜市,往街口的馬車去,卻恰撞上個跌跌撞撞的影。
云喬下意識地扶了一把,隨即聞到若有似無的腥味,愣了下,借著馬車懸著的燈籠看清這人的模樣后,愈發震驚:“栗姑!”
自從在昏迷之中被裴承思帶離大牢,云喬就再沒見過栗姑。
在醒來后,曾央著裴承思遣人放了栗姑,據仆從回稟,栗姑得了釋令后便獨自離開了。
云喬怎麼也沒想到,自己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著,還是這樣滿狼狽的模樣。
因刻意改了裝扮,栗姑遲疑了下,這才認出云喬來,冷漠的神中添了微薄的笑意,氣若游道:“是你啊。”
“這是怎麼了?”云喬見一手捂在腹部,約有跡,憂心忡忡道,“我送你去醫館。”
栗姑卻搖了搖頭:“無妨。”
說著,竟掰開云喬的手,踉蹌著要離開。
云喬正想跟上去再勸,便見著栗姑形搖晃,下一刻便昏了過去,若不是眼疾手快接住,怕是就要直愣愣地摔地上了。
元瑛與芊芊也隨即上前來搭了把手:“這是?”
“是我在牢中時遇著的……”云喬與們將栗姑扶上車,馬不停蹄地往醫館去。
元瑛好奇道:“也是被人冤進去的?”
云喬嘆了口氣,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栗姑被關押在牢中的罪名,是“殺夫”。
曾有個乖巧聽話的兒,卻被丈夫做主,賣到了大戶人家當丫鬟。栗姑拗不過,又想著家中生計艱難,兒在富貴人家至不愁吃穿,便讓步了。
這是個讓后悔終的決定。
因為沒多久,那不過才豆蔻年華的兒就沒了,甚至連尸都沒送回來。
栗姑想盡法子打聽,最后在一葬崗找到了兒,瘦弱的軀上布滿被|之后的淤青,脖頸上的勒痕更是刺眼得很。
抱著冰冷的尸,哭得肝腸寸斷。
可等到想要拉著丈夫去討說法,卻發現,丈夫竟瞞著收了二十兩銀子,私底下花天酒地——
這男人明明早就知道事有蹊蹺,卻沒有想過討要公道,而是拿兒命換來的銀錢,睡旁的人去了。
栗姑發了瘋一樣不依不饒,男人不耐煩起來,像往常一樣拳頭。可這回沒再退讓,拿籮筐中的剪刀,狠狠地刺進他額頭的道……
在牢中,栗姑同云喬提及這段舊事時,曾問:“你不怕我嗎?我手上可是真真正正沾了的。”
云喬搖了搖頭。
這沒什麼可怕的,因為若是易地而,興許會瘋得比栗姑還厲害。
如今雖沒能來得及問清來龍去脈,但云喬差不多也能猜到幾分,栗姑這模樣,八是知曉了當初究竟是誰害了兒,所以想著手報仇。
或許,與今夜胡姬館的也有關系。
興許是失過多,雖然已經在附近的醫館包扎過,但栗姑依然陷在昏迷之中。云喬猶豫了會兒,將帶回了別院安置。
第二日一早,云喬剛醒來,還沒來得及往栗姑那邊去,就先見著了梁嬤嬤。
云喬從沒見過梁嬤嬤這般嚴肅的模樣,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,但真到了這時候,還是不免心虛。
眼神飄忽不定地晃了會兒,主開口道:“近來在府中悶了太久,昨日一時興起,便想著出門逛逛……嬤嬤若要罰我,我也認了。”
梁嬤嬤只說道:“姑娘說笑了。”
云喬心中明白,梁嬤嬤這樣重規矩的人,原就不可能責罰,歸結底還得看裴承思的意思。
不過裴承思整日里有那麼政務要忙,這種蒜皮的小事也未必會認真計較。
怎麼也沒料到,晌午時分,裴承思竟親自過來了。
聽到外間丫鬟們的行禮問安聲時,云喬險些以為自己聽岔了,含著半口湯愣在那里,見到裴承思之后一不留神嗆住,掩咳嗽起來。
這種小事,也值得他破天荒地親自過來嗎?
云喬遮著下半張臉,瞪圓了眼看著裴承思,原本想著搶先服,但對上他的目之后,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。
裴承思在面前有這樣神鄭重的時候,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沉了。云喬放下湯匙,地抿了抿,等著他的責難。
裴承思卻并沒理會,而是當著的面,責問起明香這些伺候的人。
明香們誰也不敢反駁,瑟瑟發抖地跪了一地。
屋中抑得幾乎讓人不過氣來。云喬見不得這副形,向著明香道:“你們都出去。”
眾人誰也沒敢起,畢竟由裴承思在,是由不得做主的。
云喬被裴承思這般行事作風激得惱怒起來,擰了眉頭:“你這是何意?”
“們沒能看顧好你,自然是要罰的。”裴承思輕描淡寫道。
云喬向來吃不吃,原本的心虛被逆反蓋過,回道:“我犯什麼大錯了嗎?不過是出門逛個夜市罷了,也值得殿下擺出這般陣勢嗎?”
裴承思不耐煩地抬了抬手,將屋中的仆從盡數趕了出去,冷聲道:“你可知自己帶回來的那婦人都做了什麼?”
云喬愣了下,總算有些明白他這態度因何而來,神稍緩:“栗姑……傷了誰?”
“趙鐸,”裴承思像是怕不知曉一樣,特地提醒了句,“平侯最小的兒子。”
云喬早就將京中達貴人們的份記得八|九不離十,聽到這名字后,眉頭皺得愈。
栗姑未曾同講過兒侍奉的主家,如今看來,便是平侯府上了。會千方百計地對趙鐸下手,想必是得知了兒死的。
這麼說來,平侯的家教著實是讓人不敢恭維。
“趙鐸昨日為人所傷,傷勢嚴重,險些沒能救回來。”裴承思垂眼看著,“平侯連夜令人嚴查搜尋兇手行蹤,尋到了這里。若非是顧忌陳家與我,只怕不會等到朝會之后尋我,昨夜就會找你要人了。“
云喬救下栗姑時,其實也料到可能會有麻煩,但并沒想到竟會招惹上平侯這樣的人家。攥了手心,仰頭問裴承思:“你想要我如何?”
裴承思并沒同兜圈子,言簡意賅道:“將人出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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