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梁嬤嬤這般目不轉睛地盯著,云喬愈發窘迫起來。
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事事聽嬤嬤的話,眼下這形,可謂是進退兩難。
梁嬤嬤分明看出的局促,卻并沒就此放過,而是語重心長道:“夫人,縱然你能躲一時,難道還能躲上一世嗎?”
宮中最看重的便是規矩,梁嬤嬤反復同云喬強調過。
像如今這般流言蜚語滿天飛,丫鬟們茶余飯后拿的事來當談資,便是沒有將規矩立起來的緣故。
若是往上追責,明香這個管事的沒法撇清。
但歸結底,還是不聞不問、聽之任之的結果。
“太子殿下指派老奴過府來,背后的緣由想必您也清楚,”梁嬤嬤知道云喬最在意什麼,不聲地將裴承思給搬了出來,低聲道,“將來了宮,要面臨的事務絕不會比眼下……”
如果連這府中的人都約束不了,將來宮,要怎麼辦呢?
云喬聽出梁嬤嬤話中未盡之意,咬了咬:“多謝嬤嬤提點。”
說完,回上了臺階。
那倆議論得興高采烈的丫鬟見著,臉齊刷刷地白了,眼神中更是寫滿了驚慌失措,但興許是還抱著僥幸心理,并沒立時認錯。
云喬緩緩開口,打破了們最后一希:“方才,我聽見了。”
兩人不約而同地跪了下去,語無倫次道:“我們、我們那是胡言語,夫人您大人有大量,饒過我們吧……”
們慌得要命,再沒方才議論時那指點江山的勁兒。
云喬在石凳上坐了,撐著額,盯著二人看了會兒。
沒當過“主子”,更沒罰過人,琢磨了會兒也沒想明白怎麼置恰當,向一旁的梁嬤嬤問道:“我還是頭回遇著這事,嬤嬤說,應該怎麼罰才好?”
“若是依著宮中的規矩,敢在背后這般妄議主子,便是打死了也活該。”梁嬤嬤嚴厲的聲音著森然,見那兩個灑掃丫鬟嚇得瑟瑟發抖,這才又道,“縱然是在宮外,也絕留不得這樣的人,重重打十板子,再找人牙子來發賣了。”
聽說要被發賣,其中一人形晃,險些暈了過去。
要知道裴承思大半時間不在府中,別院中仆從大都清閑得很。但犯了錯的丫鬟,再發賣,大都是沒什麼好去的。
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,也不為過。
“夫人饒命、夫人饒命,”丫鬟膝行上前,連連哀求,甚至左右開弓自扇耳起來,“是奴婢賤,中了邪,才會說那些胡話……”
為求云喬心,沒吝惜力氣,片刻間兩頰已經紅了,就連發上簪著的大紅絨花甩落在地,格外刺眼。
云喬見這般形,愈發語塞,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。
“既是犯了錯,就該老老實實領罰,而不是在主子面前撒潑打滾。”梁嬤嬤冷聲道,“若是再這般死纏爛打,便給你算罪加一等。”
那丫鬟嚇得停住了,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,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珠子。雖不敢再鬧,但還是目哀哀地看著云喬,乞求能回心轉意。
云喬移開了目,仰頭看向梁嬤嬤,片刻后低聲道:“就依嬤嬤說的辦吧。”
說著便起離開,一刻都沒多留。
當著丫鬟們的面,云喬并沒與梁嬤嬤相爭,但回到房中后,隔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:“罰得會不會有些重了?”
“若不刻意罰得重些,如何殺儆猴,讓其他人長記呢?”梁嬤嬤坦然道,“若是要怪,也怪們運氣不好。”
顯然是見慣了這種事,習以為常,做起來也沒有任何負擔。那丫鬟凄慘的哭嚎與哀求,都沒能在心上留下任何痕跡。
云喬對此無言以對,只得如往常那般點了點頭,以示自己聽了進去。
原是想著,許多事誰也分不清對錯,索就依著梁嬤嬤的意思,糊里糊涂地過去算了。
但沒料到,這事并沒到此為止。
也不知究竟是如何想的,那丫鬟見著人牙子之后,竟趁其不備,一頭撞在了墻上,濺當場。明香當場也慌了,總不能讓人就這麼死在府中,連忙請了大夫來診治,好不容易才救回來。
這消息傳來時,云喬正同芊芊一道用飯。
明香臉上帶著后怕與擔憂,將這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,繪聲繪的。聽了那丫鬟的慘狀,云喬著湯匙,半晌沒能說出話來。
“這種事,也值得火急火燎地來報給夫人嗎?”梁嬤嬤卻依舊是那副八風不的模樣,斥責了明香不夠穩重,而后又道,“既然還活著,只管綁了讓人牙子帶走就是。離府之后,是死是活都是自己的事。”
明香與那丫鬟有些,知道云喬心,便想著趁機求。眼見著夫人態度已經松,正準備趁熱打鐵,卻被梁嬤嬤生生地打斷了。
梁嬤嬤不吃這一套,也只能將那些話咽回肚子里,默不作聲退了出去。
云喬一言不發地聽著兩人打機鋒,心中約有所察覺,但也懶得琢磨了。
明香同講人,梁嬤嬤同講規矩,就像是個漂泊無依的浮萍,被來回拉扯著。既無力,也難免生出些煩躁來。
興許是看出的厭煩,梁嬤嬤一邊為布菜,一邊解釋道:“若是因此收回命,朝令夕改,保不準旁人也會有樣學樣,屆時可就麻煩了。”
云喬尚未進過宮,也不知里究竟是何模樣,但就這些天梁嬤嬤的行事作風來看,倒像是個斗場。
按了按額上的道,只覺著頭疼。
梁嬤嬤語重心長道:“殿下先前曾說過,您天生心腸,又向來惜貧憐弱,可這……”
云喬從旁人口中聽到裴承思對自己的評價,頓覺不自在,隨后打斷了梁嬤嬤的話:“我想見他。”
這自然是不合規矩的。
但云喬卻是鐵了心,抬眼看向梁嬤嬤,再次強調道:“我要見他。”
梁嬤嬤一愣,同對視片刻,沉道:“您可以讓人往宮中傳消息,但殿下是否得空,老奴也說不準。”
此時已是傍晚,云喬遣人立時傳消息去,自己則在院中發呆。
從暮四合到夜漸濃,芊芊勸了兩回,都沒能把人給勸回房中去,只得取了件外衫來給披上,以免風寒侵。
又等了小半個時辰,才算是遠遠地見著那高挑的形。
云喬下意識地站起來,想要上前去迎接,但猶豫之后,還是站在原地等候。
小廝挑著燈籠在前引路。裴承思進了院中,這才發現站在樹下的云喬,他皺起眉頭,話音里帶著責備:“夜間風寒,你們是怎麼伺候的,竟讓夫人在這里站著?”
明香等人不敢爭辯,只得認錯。
“不必苛責們。”云喬這些日子聽慣了梁嬤嬤的話,對此格外敏銳,再加上數日積攢的悶氣,一開口語氣也不大好,“是我執意要在這里等的,你怪我就是。”
云喬的緒明明白白寫在臉上,裴承思也沒惱,替攏了攏披風,讓步道:“是我不好。回來得太晚,害你記掛。”
裴承思從不會與云喬爭吵,也沒這個必要,寥寥幾句就能將人給安下來。
“這些日子,朝中七八糟的事太多了,按下葫蘆浮起瓢的。我實在不開,所以才沒能回來。”裴承思握著泛涼的手,無奈道,“你若是氣,也該往我上出,何必要折騰自己?”
云喬原本像是只炸了的貓,被他這麼順一捋,倒是平靜不,不不愿地隨著他往房中去。
對裴承思總是氣不長久,被哄了幾句后,一五一十地將事講了。
“我的確是同梁嬤嬤提過,磨一磨你的子。”裴承思微微頷首,對上云喬不滿的目后,不躲不避地解釋道,“這些日子下來,你自己心中應當也有數,嬤嬤教你的,都是再實用不過的道理。”
云喬知道自己從來都辯不過裴承思,索沒吭聲,埋頭在他腕骨上不輕不重地咬了口。
裴承思搖頭笑了起來,反手著云喬的下,問道:“知道我為什麼梁嬤嬤來嗎?”
“為什麼?”云喬含混不清道。
“是……曾在我母親邊伺候過的舊人。”這句話之后,裴承思說得順暢不,“當年我能被送出宮、活下來,也有出的一份力。”
云喬怔了怔,隨即生出些懊惱來。
若是早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,對梁嬤嬤會親近些,而不只是將當做一位嚴厲的夫子。
“宮中險惡,母親雖想方設法地保全了我,最后卻沒能保全自己。”裴承思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的緒,“無論是我還是梁嬤嬤,對你嚴苛,都是盼著你能好好的。”
云喬倚在裴承思肩上,只覺著自己先前仿佛是個頑皮的學生,沒能領會夫子的苦心。
但心中也覺著別扭,皺眉想了會兒,才總算是理出個頭緒。
“我曾聽人提過,圣上獨寵韋貴妃,待格外縱容,以致于生了不禍事……”云喬仰頭看向裴承思,輕聲問道,“你也會如此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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