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等等。”江懷楚打斷他。

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麻煩，多一份風險。

能靠謝才卿解決的，他不會想讓江懷楚去解決。

如矢面有遲疑之。

指揮使不見客的慣例多年來從未打破，兩天前江懷楚提出要去拜會謝遮時，他已經將謝遮的況說明白了，但江懷楚依然堅持要去，他說那他去準備一份厚禮，江懷楚也否了。

江懷楚今日除了一把他故意挑斷的破琴以外什麼也沒帶。

他就這樣來拜會大寧從二品皇帝親信寵臣長翎衛指揮使大人了……

如矢將不合時宜的話咽了回去。

江懷楚立在閉的大門前，春風輕吹，素翩躚。

……

同一時間，謝遮府上。

謝遮掌心抵著額角，另一只手著一粒黑子，懸在半空，好半天未落下，神沉。

蕭昀等得稍顯不耐，從一邊小廝端著的托盤里抓了塊如意糕，吃了一口，見他仍沒下下來：“磨磨磨，再磨棋子都要給你磨沒了，你再磨蹭朕都要吃飽了。”

“……”謝遮停止了挲棋子的下意識作，只得找了個還算不錯但不是特別滿意的地方下了下來。

蕭昀隨手從棋盅里抓了顆白子，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地下了下來。

謝遮的眉頭瞬間蹙了起來，又抓起了棋子，下意識重復之前的作。

“……”蕭昀哭笑不得，“你又不是輸了要賠朕錢，隨心所點不好麼？你是落子無悔了，落子前把落子后的悔全在心里先悔了一遍是吧？”

“……”謝遮面有赧，“微臣又不是在和陛下箭打獵，下棋本來就是慢的，沉浸其中思考的過程才是最有趣的。”

“你還嫌棄朕毀你興致了？”

“微臣不敢。”話是這麼說，還是悄悄嘆了口氣。

陛下學什麼都快，做什麼也快，思如疾風，若雷霆，雖然不太喜歡慢悠悠的下棋，但沒奈何棋藝實在湛。

他弈棋像打仗，沖鋒陷陣拼搏廝殺錯有錯著毫無悔意，快得簡直不像在下棋。

他要是自己這麼下就算了，他還喜歡催催催催催。

催的他焦慮難當，下也不是，不下也不是。

他不催的時候，也是要麼吃點東西，要麼站起來左右踱步，沒一刻是閑著的，讓他一個人坐在那里完全沒辦法定心。

皇帝甚至能邊聽太監念奏折邊跟他下棋，前一秒在和他聊，后一秒忽然和太監來句“那個誰誰誰他直接給朕滾蛋”，搞得他滿腦子也都是“那個誰誰誰他直接給朕滾蛋”。

偏偏皇帝還能不落下風。

……果然大事者必定天賦異稟。

謝遮心復雜，剛要下，門房輕手輕腳進來，皇帝在，他不敢抬頭，恭敬地立在門口，等候問詢。

“有事麼？”謝遮幾乎立刻、迫不及待地就問了。

蕭昀沒好氣道：“就這麼不想和朕下棋？”

“……”謝遮面不改地看著門房，“說吧。”

蕭昀也擺擺手。

門房這才低頭垂眼走到棋桌前，向謝遮奉上拜帖：“峻州西城謝才卿在外面求見。”

蕭昀抓棋子的作猛地一頓，愕然道：“他居然來拜見你？初出茅廬勇氣可嘉啊。”

他嘖了一聲，極罕見地出了興味十足的神。

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后，能讓他覺得稀奇的事越來越了，這種趣事可遇不可求。

謝遮也愣了下，這個名字這幾天出現得實在有些頻繁，不得不說能被人記住也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本事，連昨日事今日忘的陛下都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是他。

蕭昀似笑非笑：“胃口倒是大啊，看上指揮使了，就得看他有沒有這本事了。”

謝遮是知道他的，皇帝從不看輕人，也不討厭人貪得無厭，就恨人眼高手低，沒本事還野心大。

他悄然看向坐在對面的蕭昀。

蕭昀懶洋洋道：“你就當朕不在，該怎麼辦怎麼辦，他要真進來了，朕紆尊給他騰地兒。”

“……微臣遵命。”

謝遮從門房手里接過拜帖。

門房心道：“小的檢查過了，沒藏任何東西。”

之前上拜帖的基本都會在拜帖頁與頁間藏許多薄薄的片狀金銀。

謝遮替謝才卿暗松了口氣，他要是公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行賄，這就是把刀親手遞到皇帝手里了。

謝遮將拜帖還給門房，淡聲道：“你跟他說本從不見客，不是針對他一人，讓他回去吧，禮也拿回去。”

門房面微微尷尬，立在原地不。

謝遮詫異看他：“怎麼了？”

門房咳了聲：“……他沒備禮。”

連在旁邊開始批奏折的蕭昀都震驚地抬起頭。

謝遮震驚地好半天說不出話來：“那他來拜會本？！他空手來的？”

這話說出口，他才后知后覺有點不對味，倒像是他問謝才卿要東西似的。

只是往日旁人來拜見他，都是帶著說千兩的厚禮的。

謝才卿這個時候找上門，明顯是賄賂他代為辦事，居然空著手來了。

門房道：“他讓小的給您帶話，說……”

見陛下饒有興致地看過來，門房張道：“他說錢對旁人而言舉足輕重，對大人您卻好比破銅爛鐵，大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沒用過，他為何要帶著您不需要也并不喜歡的東西上門，來浪費大人寶貴的時間接見？”

謝遮一怔。

這說法實在新奇準，道出了他多年所厭之。

他這個位置，只要想要，銀子如水進，犯不著拿人家那點他看不上的手短，耗費時間心力為人辦事，還失了名聲和圣心。

“那他帶什麼我需要的好東西了？”謝遮翹了下角，矜持道。

門房沉默片刻，才表無比僵道：“他什麼也沒帶，他還有求與您，他……他說他的琴壞了，想、想請您幫忙修……修一下。”

剛低下頭的蕭昀又震驚地抬起了頭。

謝遮琴棋書畫皆通，子慢，沉穩喜靜，平時就喜歡侍弄這些，修琴是一把好手。

但也沒人敢他修琴。

“……”向來不圭角的謝遮也有點繃不住，深吸一口氣，幾乎從牙里著字，“他在搞什麼？”

“他說是他求您修琴，您拂小輩毫不取出手相助，百姓嘆服，不是他賄賂您您代為辦事，所以您無需顧忌人言，他不是客，所以大人也不算破了閉門謝客的例。”

謝遮神微變。

他閉門謝客，絕非孤僻清高，只是舍了所有人的依附，才能得到一個人的信任。

他能多年屹立不倒，就是因為他看清了爭斗毫無意義，皇帝才是一切的施予者和剝奪者，他只要哄好皇帝，他就可以平步青云。

皇帝是天下最孤獨的孤家寡人，只會信任重用和他一樣舉目無依的孤臣，而不是結黨營私、擴大已勢的野心家。

他不是不爭，他是以退為進。

蕭昀臉上也閃過一意外。

謝才卿這倒是完完全全為謝遮考慮了。

謝遮也沒想到區區一個峻州十八歲書生，居然能勘破其中奧，為他考慮掃了他見客的障礙，神緩和了不，依舊沒好氣道：“他先說了本時間寶貴，又本浪費時間替他修琴，這不是前后言矛盾，本憑什麼要幫他？”

蕭昀瞥了眼謝遮，神玩味，憋著一點笑。

這就是起了點心，要是沒這意，謝遮問什麼問，直接人滾回去就是了。

置氣似的問一句，不就是那人沒帶東西，他下不來臺麼。

門房又咳了下：“他說千金易得，您一笑難求，富貴者食足，但所憂所慮者甚多，快樂有，您什麼都不缺，只缺快樂，他可以……哄您開心。”

第9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