丙戌年庚寅月壬午日。”
“易祈福、齋醮、嫁娶、土、移徙、宅、造廟、殮、除服、服、移柩、安葬、破土、謝土。”
“就這天,把親給他們配了吧。”
八月的天,太強得能把人曬得魂出竅。
連著幾天高溫,遲遲看不到下雨的跡象,店裡頭生意也因此冷清了不。三三兩兩幾個學生樣的,坐在離空調最近的那幾個位子,一杯茶幾塊糕坐上幾小時,聊著些圍著服和明星轉的話題,有時候莫名其妙會一陣大笑,把我的瞌睡蟲嚇跑不。
回過神用手裡的扇子拍掉那只整天圍著點心櫃轉的蒼蠅,看到邊上呆坐著的鋣,忍不住又用扇尖在他眼前擺了擺。不出所料,他對這樣程度的擾依舊沒有任何反應,睜著雙眼睛坐在邊上一不,頭微垂著,像是在專心看手裡的雜志。
趁沒人留意,我把那本雜志朝後翻了幾頁。順勢又朝他眼睛看了一眼,他瞳孔上頭一層霧蒙蒙的,像是裱了層磨砂玻璃。
難道鬼道裡他回頭看我的那一眼,真的只不過是我的幻覺……
琢磨著,門鈴哢啷一聲響,打開,一道影從外頭走了進來。
“兩條綠豆糕,一杯豆漿,多加點糖。”
“三塊五。”
“給,不用找了。”
記不清是從哪天開始,每到下午四點,這個有著一頭深棕短發的男孩就會出現在店裡,早一分不早,晚一分不晚。每次點相同的東西,每次給相同數額的錢,每次在我看著他給的那張鈔票的時候都是相同一句話:不用找了。
有點拽。
不過一個每次點三塊五錢點心,每次付你一張百元大鈔,每次還都不要你找錢的人,他確實有這拽的資本。
豆漿是自磨的,這是狐貍閑時的樂趣之一。調豆漿的時候,男孩站在櫃臺邊上看著我的作,和以往每次一樣。
“糖可不可以多加點。”等杯子放到櫃臺加糖,他開口問我。
我看了他一眼。沒言語,給他多加了兩勺糖。眼角瞥見他微微一笑:“謝謝。”他說。
“喜歡吃甜的?”封口的時候,我問了一句。
他點點頭。視線從杯子轉到我的臉上,他看著我,我被他看得有點不太好意思。
男孩有著雙和他頭發一樣深棕澤的眼睛,十□□歲的樣子,不知怎的,有種三四十歲男人獨有的目。而被一個男孩用這樣一種目對著你看,那覺是人的。
迅速裝好袋把東西到他手裡,我看著他轉朝店外頭走出去,背影在黃昏的裡特別好看,高高瘦瘦,像個模特兒。如果林絹在這裡,怕是又要想非非了,其實我也是。
直到門在他後合上,我把那張百元大鈔塞進邊上放零錢的盒子。
第二天一早,天還沒亮,我被一些卡車倒車的聲音給吵醒,那些轟隆隆的聲音,在這麼安靜的街上簡直像是炸雷。
出房間習慣找狐貍要吃的,進了廚房才想起來,狐貍出遠門了,沒一個禮拜回不了。
他是兩天前出的門,也沒說去哪裡,卷了個小行李箱說走就走了,臨走前把廚房兩只冰箱都給塞得滿滿的,全是食,因為他說我燒的東西會吃死人,而且像我這麼小白的一個人,萬一哪天忘了關煤氣什麼的,他可不想一星期回來後等著他的是堆爛。
你說這話氣人不氣人,我要真那麼小白,這二十多年我是咋活過來的。
吃完早飯,窗外頭車聲又開始響起,一陣接一陣,很吵。
我走到店門口推開門朝外看了一眼。原來是搬運公司的車,停在正對面那家門前,那戶人家幾個月前全都去了澳大利亞,留下的房子雖然的地段好,但到底太貴,所以擱到現在都還沒賣出去。
這麼看,它總算是賣出去了麼。
正想著,車子發,開走,門口顯出道影,高高瘦瘦,一頭棕短發在晨裡閃著金子似的。彎著腰,那人正拖著只箱子朝門裡拉,一抬頭撞見我的目,他朝我笑了笑。
我一愣。
原來是那個每天下午四點必然上我這裡來買綠豆糕的男孩。
這天下午男孩沒有像以前那樣準時來我店裡買點心,一直到天黑也不見他來。隔著道玻璃門能看到對面房子的燈亮著,他的影上上下下,看樣子今天很忙。
九點,我決定提早打烊,因為已經沒客人上門了,一個人在店裡頭站著,被蚊子咬得有點吃不消。
正收拾著桌子,門鈴一響,一道影推門而,帶進一屢淡淡的香味。我回過頭,一眼看到對門那男孩有些拘謹地在門口站著,手裡著把香水百合,一言不發看著我。
藍的香水百合。芯是紫,由深至淺朝外漾開來,很漂亮,但長這麼大,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香水百合能長這種的。
“你好,”半晌見他還站在那裡,我直起對他笑了笑:“綠豆糕和豆漿?”
男孩目閃了閃,點點頭。額頭上幾縷發順勢垂下,掃在他眼簾邊上,的,像蘇格蘭牧羊犬的。
為腦子裡突然產生的這想法笑,我轉走向櫃臺,卻很快被他出聲住:“這個,送給你。”
我回頭看了他一眼,他把手裡那把藍的花遞到我面前。
“真漂亮,”有點意外,遲疑了一下接過花,我聞了聞。很清澈的味道,像檀香:“早上看到你在搬家,以後一直住這裡了嗎?”
“對。”
“那以後就是鄰居了,我可以給你打折。”把花放在櫃臺上,我進櫃臺調豆漿,一邊不忘了習慣地打上一句廣告:“最近有新品種的糕,要不要嘗嘗?”
他搖搖頭,在靠窗的一個位子上坐了下來。坐姿很端正,連手放在桌子上的姿勢也仔細得一不茍。很矜持的一個人,這麼年輕,但給人的覺卻像個老派的紳士,倒是有趣。
琢磨著,我把東西端到他面前:“今天不打包?”
“今天想在外面散散心。”
“剛搬家,不找朋友來慶祝一下嗎。”隨口問了一句,他看了我一眼。
這一眼讓我不自覺到那句話似乎問得有點唐突。
片刻,他笑:“剛來這城市不久,我在這裡沒什麼朋友。”
“這樣啊,那今天這些我請了,算給你慶祝。”
“謝謝。”
客套話說完,一時倒也沒什麼可以談了,店裡重新變得安靜,就像剛才沒有一個客人時的那會兒。沒什麼事可做,我開始清理邊上那幾只剛洗幹淨的杯子,目時不時朝他瞥上一兩眼,看他把管子□□豆漿杯,端起,卻並不喝,只是轉頭看著窗玻璃。
窗玻璃映著對面他家亮著橙黃燈的房子,還有我和櫃臺的影子。
“這裡很熱鬧。”不知過了多久,他再次開口,目還是對著窗玻璃。
“還好吧。”隨口應了一聲。窗外頭安靜得連野貓子□□都沒有,我不知道他所謂的熱鬧在哪裡。
“就算路上一個人都沒有,你都能覺到那種熱鬧,而這在一些地方是永遠覺不到的。知道麼,這城市繁華得讓人不知道什麼做害怕。”
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,而他笑了,低頭夾起一塊糕塞進裡。
“沒有我媽做的甜。”嚼了幾下,他道。很認真的模樣,說著挑食小孩子說的話兒。
我愣了愣。
有意思,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狐貍的手藝表示不滿:“最近很多人都不吃太甜的,怕得糖尿病。”
“這樣啊……”若有所思,他放下手裡的筷子:“我老家做的點心都很甜,我的口味大概被養重了。”
“大概吧。”
牆上的鐘指到十點,男孩喝了今天來這裡的第一口豆漿。
喝完眉頭微微皺了一下,似乎想說什麼,意識到我在著他,他站起:“不早了,我該回去了。”
“下次再來。”放下手裡了第二十遍的杯子,我走出櫃臺。
開門的時候,他回過頭:“對了,我劉逸,你呢。”
遲疑了一下,我道:“寶珠。”
“寶珠。”微微一笑:“真可的名字。”
男孩的笑容很很紳士,我卻突然覺到了很多年前被人追著飽豬時的那種窘迫,什麼道理,明明被狐貍怎麼都已經沒什麼特別覺了……這就是人和狐貍的區別嗎……
琢磨著,劉逸的影已經穿過馬路。我轉進店,門剛關上,隨即一愣。
鋣不知什麼時候從裡屋走了出來,站在我後,頭微微側著,似乎在著我後的玻璃門。
“鋣?”心髒猛跳了一下。試著了他一聲,他沒有反應,我抬頭再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睛。眼睛那兩顆紫水晶球似的眼珠子上依舊霧蒙蒙的,吹口氣過去,起來的是他臉側那些細細的發,而他的眼睛,始終沒有因此而過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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